舒婷的古诗

二舅舅在台北台北是一条有骑楼的街厦门这头落雨街那头也湿了,湿在阿舅的关公眉”街那边玉兰花开时厦门故宫路老宅漂满香味香了一盒黄黄的旧照片照片上二舅舅理个小平头眼睛淘气地乜斜哎呀老外公翻照片的手指颤巍巍二舅舅过海去求学随身带去一撮泥一瓶水咸光饼、青橄榄四舅舅的压岁钱大姨妈一阵一线绗的被还有你不回头怎看见的外婆两行泪二舅舅去时一路扬着头口袋塞满最贪吃的小零嘴全不知道这条街那条街骑楼同样遮阳避雨,却四十五年不连接直到枇杷树下你送女儿去留学一路扬头走的是我快活的小表妹你才体会到外婆每夜窗前的祈祷如何被星空和海浪拒绝梦已不圆各照半边月木瓜老了,果实越甜你儿时练杨家枪令它至今伤痕累累外婆老了,思念更切糊涂时叫人买贡糖,买阿昌仔最爱吃的咸酸梅更老的时候她躺在床上细数门前过往的台湾游客怎么听不见你二舅的脚步声他老爱倒趿着鞋”
某一天我起了个绝早沿海边跑得又轻松又柔韧我想要削减我的中年有如削减军事开支全凭心血来潮且不能持之以恒污秽的沙滩令我联想非洲水源枯竭河马坐毙于泥潭逃难的塞族妇女与儿童伊拉克饿着肚子印度焚烧新娘东北干旱云南地震唉我居住的城市低温阴雨已有许多天垃圾车粼粼从身后驶过不知开往何处埋在深坑?
运往公海?
最好将辐射物资装填成飞船射向宇宙哎呀就怕日后我们的子孙们不识牛郎织女星唯见满天旋转垃圾桶顺路去黄家渡市场买两斤鸡蛋半个西瓜恨菜贩子不肯杀价趁其不备抓了两根葱某一天我自觉履行联合国秘书长的职责为世界和平操心个不停也没忘了给儿子做碗葱花鸡蛋汤。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丈夫拎行李上波音飞机当一回离人过把瘾唐代那一弯瘦月被我捉在手里修剪雨中娇情泣血的红山茶寂寞是满地碎玻璃一踩一重喧哗山远水远人远音信难托”因此打长途电话离人住宾馆好生快活大会发言有掌声加可乐游三峡凭舷窗惹飞絮于肩旁有素手纤纤拂去霜尘许多张名片精简成两三电话号码别话悠悠君莫问无限事不言中”离人不在我可以看台湾电视剧煤气告急买一份快餐没有问题只是黑猫坐在屋脊咒什么谶语门窗外荧荧窥探的是什么眼睛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离人如期归来还是那个不爱刮胡子的丈夫端把凳子让他修理保险丝我去洗他带回的臭袜子。
醒来从夜的深渊一跃而起打着滚呜咽着曲张着千手千足地一寸寸向你挪近海啊这匹鬃毛狮子想卧在你脚旁,要顺从那不可耐的甜蜜而又困惑的招引溯源到一个更辽远更深邃的地方每个痛苦不堪的波浪都有了生与死的欲望你的声音叠叠高起你的眼睛月色横流你的声音和眼睛像焰火在你的灵魂里洞开门窗大海比你多了疆域你比大海多了生命今夜,你和大海合作创造了歌声不知何时路人息影为排排岸石。
在某个城市某条街某个烫金字的门口有位男人取出一方折叠整齐的手帕给一位姑娘包扎她受伤的裸足却没有被接受从此那个门口在哪条街哪个城市都说记不得手帕洁白地文雅地斜插在男人的西装大衣每逢雨天晴天不雨不晴天姑娘的伤口还痛着说不清过了多少天多少月多少年那男人那姑娘的心理有了许多季节的转变他们相逢在门内当然不是在那条街那个城市他不是男人是公文包她不是姑娘是文件他们温和地问候温和地道别温和地揩揩鼻子白手帕尴尴尬尬红血痕悄悄移位播在心间他们通晓百鸟的语言却无法交谈只把名字折叠成小小的风筝高高放飞渴望被收读画得再圆都不算艺术如果你不在这圆圈内”男人在公文上每画一个扁”都折断一支笔可是在什么地方我还能找到你呢?
”姑娘从通讯录上划掉一个电话号码据说没有哭。
是谁先嗅到秋天的味道在南方,叶子都不知惊秋家鸽占据肉市与天空雁群哀哀或列成七律或排成绝句只在古书中唳寒花店同时出售菊花和蝴蝶草温室里所复制的季节表情足以乱真秋天登陆也许午时也许拂晓也许当你发觉蝉声已全面消退树木凝然于自身密密的谛听沿深巷拾阶而去的那个梳鬓女人身影有些伶仃,因为阳光突然间就像一瞥暗淡的眼神经过一夏天的淬火心情犹未褪尽泥沙却也雪亮有如一把利刃不敢受柄他人徒然刺伤自己心管里捣鼓如雷脸上一派古刹苔深不必查看日历八年前我已立秋。
放逐荒岛以童年的姿态重新亲近热乎乎的土地你捡柴禾,割牧草种两距瘦伶伶的老玉米偶尔抬头送一行行候鸟归路纽西兰海域此刻无风你的眼睛起雾了他们在外面时你在里面鲜红的喙无助地叩响高墙故国的天空布满你的血痕现在你到了外面他们在里面所有暗门嗒拉上锁既然你已降落彼岸,就再不能回到诞生的地方眺望的方向不变脚已踩在另一极磁场黑眼睛妻子坐在门槛上哺乳发辫紧紧盘在头顶有如一朵结实的向日葵微笑着转动着寻求你的光源而粲然你用中山装的衣袖擦擦汗站稳双足在命运的轨道上渐渐饱满渐渐金黄。
一白纱帐低垂芬芳两朵睡莲重逢的心情汩汩,有如恒河之水西柏林的蓝[木坚]鸟珠海的红嘴雀不明地址的候鸟南来北往穿行这个梦境都变成双舌鸟哭也是两声笑也是两声二两张床是两只大鞋走到哪里都是跛行,如果她们被分开并在一起就是姊妹船把超载的心事卸完就懒洋洋漂浮着月光的海因此涨满了三孩子的眼泪是珍珠的锁链丈夫的颜色是星云图家是一个可以挂长途电话的号码无论心里怎样空旷寂寞女人的日子总是忙忙碌碌一间小屋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房间是一位英国女作家为女人们不断修改的吁天录我们就是心甘情愿的女奴孩子是怀中的花束丈夫是暖和舒适的旧衣服家是炊具、棒针、拖把和四堵挡风的墙家是感情的银行有时投入有时支出小屋自己的小屋日夜梦想终于成形为我们的方格窗棂分行建筑四现在,大河犯小错误小河犯大错误春洪再度远去画笔静悬天琳,期待见你的百合心情一朵一朵开败了犹如黄眼红颊的唐昌蒲簇在双人房的凉台雨中踮足到傍晚。
又回到那条河流黄色的河流锻直它汲尽它让它逶迤在体内一节节展开一节节翻腾然后炸空而去金色的额珠从东方到西方划一弧火焰与磷光的道路被许多人向往灿烂只有一瞬痛苦却长长一生谁能永远在天空飞翔谁能象驯狮穿越一连串岁月每个日子都是火环千万只手臂都向壮丽的海面打捞沉月而从全黑的土壤里火种正悄悄绽芽你可以再一次征服天空但仍然要回到人们脚下。
以我熟悉的一枝百合——唉,我终于又能哭出来以被忽略的细节以再理解了的启示它归来了,我的热情——以片断的诗。
我的妈妈在大理石骨灰盒里转侧不宁以妈妈为背景的梦因此滴水成冰我们兄妹凑了一笔钱妈妈迁往有青草有虫鸣的墓地江南梅雨在漳州白”幕石上淅沥妈妈的姓名我们一串串地格外洁白晶莹外婆和外公已被破碎平整在一座新建的啤酒厂下面,他们众多的儿女分布各地都很兴旺发达泡沫一样永远溢出了清明那一个阴雨天这就是风水宝地两老的照片在大姨妈的旧式家具中月白风清曾祖父的灵魂居无定所沿籍贯栏溯回到古老的漳州平原他撂下的货郎担找不着只好大声擤着鼻涕拿近视镜挨家挨户去张望通红的鼻子像蜗牛吸附在人家的玻璃窗上雨声停了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墙上扑向我我弯腰打开书橱被自己的影子攫住壁灯淡淡的光圈令人安慰我还是接受了那样奇怪的注视从无数年前无数年后黑暗中显露的模糊是我。
第一章眺望掏空了眼眶剩下眺望的姿势钙化在最后的挽歌里飞鱼继续成群结队冲浪把最低限度的重用轻盈来表现它们的鳍擦燃不同凡响的磷光蒿草爬上塑像的肩膀感慨高处不胜寒挖鱼饵的老头把鼻涕擤在花岗岩衣摺鸽粪如雨蚌无法吐露痛苦等死亡完整地赎出只有一个波兰女诗人不经剖腹产下她的珍珠其他与诗沾亲带故的人同时感到了阵痛火鹳留下的余烬将幸存的天空交还我们把它顶在头上含在口里不如抛向股市买进卖出更能体现它的价值枫树沿山地层层登高谁胸中的波浪尽染带她卸去盛装瘦削一炬冲天烽烟谁为她千里驰援给她打电话寄贺卡亲爱的原谅我连写信也抽不出时间你怎能眺望你的背后从河边对岸传来不明真相的叠句影子因之受潮第二章美国大都会和英国小乡村没有什么区别薯片加啤酒就是家园雪花无需签证轻易越过边界循梅花的香味拐进老胡同扣错门环作为一段前奏你让他们眺望到排山倒海的乐章然后你再蔚蓝些也不能比泄洪的大江更汪洋被异体字母日夜攻歼你的免疫系统挂一漏万弓身护卫怀里方形的蛹或者你就是蛹中使用过度的印色一粒炭火那么暗红白蚁伸出楚歌点点滴滴蛀食寄居的风景往事长出霉斑从译文的哈哈镜里你捕捞蝌蚪混声别人的喉管他们不会眺望你太久换一个方向他们遮挡别人的目光即使脚踩浮冰也是独自的困境以个人的定音鼓,他们坚持亲临现场如果内心是倾斜下沉的破船那些咬噬着肉体要纷纷逃上岸去的老鼠是尖叫的诗歌么名词和形容词已危及交通他们自愿选择了非英雄式流亡你的帽子遗忘在旗舰上第三章是谁举起城市这盏霓虹酒试图与世纪末红肿的落日碰杯造成划时代的断电从容凑近夕照用过时的比喻点燃旱烟管的农夫蹲在田垄想心事老被蛙声打断谁比黑暗更深探手地龙的心脏被挤压得血管贲张据说他所栖身的二十层楼建在浮鲸背上油菜花不知打桩机危险一味地天真浪漫养蜂人伛着背都市无情地顶出最后一块蜜源空调机均衡运转体温和机器相依为命感到燥热的是怀念中那一柄葵扇或者一片薄荷叶贴在诗歌的脑门上田野一边涝着一边旱着被化肥和农药押上刑场不忘高呼丰收口号多余的钱就在山坳盖房子乌瓦白墙意大利厕具门前月季屋后种瓜雇瘪三照料肥鹅兼给皇冠车搭防盗棚剩下的时间做艺术打手提电话都市伸出输血管网络乡间留下篱笆、狗和老人每当大风掀走打工仔的藤帽不由自主伸手扶直老家瓦顶的炊烟画家的胡子越来越长越来越落寞衣衫破烂半截身子卡在画框瘪三抽着主人的万宝路撕一块画稿抹桌再揉一团解手炒鹅蛋下酒都市和农村凭契约交换情人眺望是小心折叠的黄手帕挥舞给谁看第四章迎风守望太久泪水枯竭我摘下酸痛的双眼在一张全盲的唱片上踮起孤儿的脚尖对北方最初的向往缘于一棵木棉无论旋转多远都不能使她的红唇触到橡树的肩膀这是梦想的最后一根羽毛你可以擎着它飞翔片刻却不能结庐终身然而大漠孤烟的精神永远召唤着南国矮小的竹针滚滚北上他们漂流黄河圆明园挂霜二锅头浇得浑身冒烟敞着衣襟沿风沙的长安街骑车学会很多卷舌音他们把丝吐得到处都是仍然回南方结茧我的南方比福建还南比屋后那一丘雨林稍大些不那么湿每年季风打翻几个热腾腾鸟巢溅落千变万化的方言对坚硬土质的渴求改变不了南方人用气根思想北风乔木到了南方就不再落叶常绿着他们痛恨汁液过于饱满怀念风雪弥漫烈酒和耸肩大衣的腰身土豆窖藏在感伤里靠着被放逐的焦灼他们在汤水淋漓的语境里把自己烘干吮吸长江黄河北方胸膛乳汁丰沛盛产玉米、壁画头盖骨和皇朝的地方,也是月最明霁风最酷烈野狼与人共舞胡笳十八拍的地方北方一次次倾空她的围腰把我们四处发放我们长成稗草进化到谷类在蜕变为蝗虫在一张海棠的叶脉上失散这就是为什么当拳头攥紧一声嗥叫北斗星总在仰望的头顶上第五章放弃高度巅峰不复存在忘记祈祷是否终止了对上帝的敬畏在一个早晨醒来脚触不着地光把我穿在箭镞上射向语言之先一匹风跛足冉冉走远日历横贯钟表的子午线殉葬了一批鸡鸣三更梆鼓和一炷香的时辰渡口自古多次延误此岸附耳竹筒和锦帛谛听彼岸脚步声我终于走到正点居中秒针长话短说列车拉响汽笛从未停靠接站和送站互相错过持票人没有座位座位空无一人黑夜耄耄垂老白昼刚刚长到齐肩高往年的三色堇撩起裙裾步上今春的绿萼一个吻可以天长地久爱情瞬息名称我要怀着怎样的心情和速度才能重返五月像折回凌乱的卧室对梦中那人说完再见并记得清他留下地址电话阴影剥离岩层文字圈定声音在海水的狂飙里,珊瑚小心稳定枝形烛光朱笔和石头相依为命却不能与风雨并存每写下一个字这个字立刻漂走每启动一轮思想就闻到破布的味道我如此再三起死回生取决于是否对同一面镜子练习口形类似高空自由坠落恪守知觉所振动的腋下生风着陆于零点深处并返回自身光的螺旋再次或者永远通过体内蛰伏蛇行诗歌火花滋滋发麻有如静电产生你问我的位置我在上一本书和下一本书之间第六章那团墨汁后面我们什么也看不见现在是父亲将要离开他的姿容越来越稀薄药物沿半透明的血管争相竞走我为他削一只好脾气的梨小小梨心在我掌中哭泣其他逝者从迷雾中显现母亲比我年轻且不认已届中年的我父亲预先订好遗像他常常用目光同自己商量茶微温而壶已漏手迹继续来往于旧体格律天冷时略带痰音影子期待与躯体重合灵魂从里向外从外向里窥探眼看锈迹侵袭父亲我无法不悲伤虽然悲伤这一词已经殉职与之相关的温情现代人羞于诉说像流通数次已陈旧的纸币很多词还没捂热就公开作废字典凋败有如深秋菩提树大道一夜之间落叶无悔天空因他们集体撤出而寥廓而孤寒而痛定思痛只有擦边最娇嫩的淡青被多事的梢芒刮破每天经历肉体和词汇的双重死亡灵魂如何避过这些滚石节节翘望做为女儿的部分岁月我将被分段剪辑封闭在父亲沉重的大门后一个诗人的独立生存必须忍受肢体持续背叛自地下水走向至高点相对生活而言死亡是更僻静的地方父亲,我寄身的河面与你不同流速罢我们仅是生物界的一种表达方式是累累赘赘的根瘤坠在族谱上换一个方向生长记忆摩挲灵魂的容器多一片叶子有什么东西正漫了出来我右手的绿荫争分夺秒地枯萎左手还在休眠第七章陆沉发生在大河神秘消失之前我仅是最初的目击者一个铸件经历另一个铸件绕过别人的拖烟层超低空飞行瓦斯俘获管道风格多快好省划动蓝色节肢活泼泼将生米煮成熟饭我抱紧柴禾寻找一只不作声的炉子逃离每一既定事实随时保持举起前脚的姿势有谁真正身体力行当常识把我们如此锁定万花筒逆向转动去冬馁毙的红襟雀莞尔一笑穿雪掠地而起昨天义无反顾暴殄天物今天面临语言饥荒眼睛耳朵分别拆散零件装置错位惟心跳正常夹杂些金属之声只要再翻过这座山其实山那边什么也没有如果最后一块石头还未盖满手印如果内心有足够的安静这个礼拜天开始上路我在慢慢接近虽然能见度很低此事与任何人无关。
手抚地图那个叫做家乡的体温上我的汗水立刻酣畅淋漓摄氏三十七度每翻一个跟斗泼洒通红的钢汁浇筑五月枇杷六月荔枝顺便给台风打几副马蹄铁龙眼七月还是水灵灵的不谙世事八月已老练成桂圆全国去经商老家的汗水使化妆成了花脸三点式被海湾指责伤风败俗我在门前小巷里总是迷路而且经常忘记市长叫什么名字暗夜里行路提心吊胆有人跳出打劫大喝一声别动也是字正腔圆的母语鼓浪屿沿街水箱温情不慎被生猛大龙虾夹痛指尖一甩手就把那个纬度甩没了德国老教堂以钟声的旁敲侧击异邦的阳光含金量太低涂在河马皮肤仍然不够湿润如何使我这座南方热带雨林漂浮根借尔大街白色公寓节衣缩食篡改年轮吮着喷水壶的奶嘴傻笑兮兮委身于不出汗的一年生草本。
好朋友不宜天天见面顶多两天打一次电话好朋友偶尔在一起吃饭最好各付各的帐好朋友禁止谈恋爱宁可给他心不要给他嘴唇好朋友不幸成了你的上司赶快忘记他的绰号。
难得你因为想起我从银座的咖啡杯奋身上岸东京的垃圾堆把你栽培成一棵圣诞树在那棵银箔的万元大奖星光芒抚摸下你发出舒服的哼哼声屡经试探像贞节的受精卵未能确定投奔哪一个子宫栖身请相信你并不孤独在纽约、巴黎、柏林和悉尼这么多龙胎和龙蛋恐惧又渴望着被分娩红衣裙的女孩第六或第七次从摩天大楼头朝下掠过你的长窗堕落堕落你才模拟出一声尖叫发表在母国杂志上现在你有了理由以恐高症自怜你想要小日子过过最好公家配给而且可以退货你许愿写半部大书送我只要我活得够长等我从姐姐变成姑姑再变成外婆我会记住你以劣质香烟的气味盘踞在汉字上。
仅仅是背景音乐你本无须如此全力以赴报岁兰已舞到脱衣萎软在自己的脚跟郁金香风干最后一段华彩扇形打开以版画手姿引岁月临窗张望瓶花的室内乐早已谢幕你是袅袅余音把春天延长到初夏只凭最后一拍从晕染胭脂到憔悴苍白一点一点耗尽你唇上的颜色不忍你一味孤寂坚持但庸常的绿肥红瘦怎能配上你而今的洗练沧桑谁与你上辈子失约谁今生今世就形单影只你若太累你就去了吧一个金黄的休止符斜[奇支]西去归途每天等你无伤无悔。
一个挪用音乐进入永久寂静的人一个混淆光源复制并且蒙蔽纯黑的人一个抽去支架从楼顶往下派生大厦的人不是疯子一个这样的人看见他站在自己的脚跟上不由得悲从中来电话铃声在空旷的房间笔直地响宽敞地响圆周地响被抻了又抻的寂静一次次顽强恢复形状这个人屏息的耳朵被它的弹性割得很疼我们接着投硬币急得满头大汗后来都不再给他打电话寂静密密布下尘灰延长半拍使那个房间更加空旷整理五色使之龟息墨黑有如枯守梦境薄光的平面浮凸轮廓视和觉任意长度深及原生状态这个人把墨镜当成门票卖给观众画展永远在筹备中在身体内倍受拥挤在大街上空虚刚转身离开朋友就被议论啃得体无完肤曾经沧海理当遭爱情巧夺豪取语言的蜜源萎缩蜂儿把自己蜇在菲薄的工资单上既然这个人从书架上搬到隔壁落户我们有义务帮助他指导他并且消解他我们就这样藏起他的羽衣然后尽情嘲弄他的赤身裸体。
如墨看不见的潮汐越加凶险女人痛经小偷四出政客摸黑猜拳满盈影子沉甸甸擦伤脚踝水银有毒镀亮一只母狐对圆镜骚首朔望是阴性的若重若轻潮湿得足以使百年老树受孕血丝网络的蕈株呱呱落地朔望充满诱惑每逢初一十五预兆触目皆是唾手可及先知和女巫三缄其口。
忧郁的黑发男子瘦削在门框里一篇宣言只印刷标题不经邀请沉入黑暗平平翔落我身旁剑鞘浑然无光不曾携带雪亮的灵魂剥落因果在无声叙述里语言含混脉络分明陌生的男子令我回味独一无二的长吻呼出的热气滚烫的唇心烦意乱的耳根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曾经发生陌生的男子强壮的臂膀攫住漂流而去的迷情停泊或者抗拒都力不从心这一切已渴望太久反而恐惧尖叫出声像一个濒死的溺水者终于浮出梦境窗外柏林墙鹧鸪鸟用中文学叫哥哥。
一早我就奔向你呵,大海把我的心紧紧贴上你胸膛的风波……昨夜梦里听见你召唤我像慈母呼唤久别的孩儿我醒来聆听你深沉的歌声一次比一次悲壮一声比一声狂热摇撼着小岛摇撼我的心仿佛将在浪谷里一道沉没你的潮水漫过我的心头而又退下,退下是为了凝聚力量迸出更凶猛的怒吼我起身一把撕断了纱窗——夜星还在寒天闪烁你等我,等着我呀莫非等不到黎明的那一刻晨风刚把槟榔叶尖的露珠吻落我来了,你却意外地娴静温柔你微笑,你低语你平息了一切只留下淡淡的忧愁只有我知道枯朽的橡树为什么折断但我不能说望着你远去的帆影我沛然泪下风儿已把你的诗章缓缓送走叫我怎能不哭泣呢为着我的来迟夜里的耽搁更为着我这样年轻不能把时间、距离都冲破风暴会再来临请别忘了我当你以雷鸣震惊了沉闷的宇宙我将在你的涛峰讴歌呵,不,我是这样渺小愿我化为雪白的小鸟做你呼唤自由的使者一旦窥见了你的秘密便像那坚硬的礁石受了千年的魔法不再开口让你的飓风把我炼成你的歌喉让你的狂涛把我塑成你的性格我绝不犹豫绝不后退绝不发抖大海呵,请记住——我是你忠实的女儿一早我就奔向你呵,大海把我的心紧紧贴上你胸膛的风波……
我的梦想是池塘的梦想生存不仅映照天空让周围的垂柳和紫云英把我汲取干净吧缘着树根我走向叶脉凋谢于我并非伤悲我表达了自己我获得了生命我的快乐是阳光的快乐短暂,却留下不朽的创作在孩子双眸里燃起金色的小火在种子胚芽中唱着翠绿的歌我简单而又丰富所以我深刻我的悲哀是候鸟的悲哀只有春天理解这份热爱忍受一切艰难失败永远飞向温暖、光明的未来啊,流血的翅膀写一行饱满的诗深入所有心灵进入所有年代我的全部感情都是土地的馈赠流水线在时间的流水线里夜晚和夜晚紧紧相挨我们从工厂的流水线撤下又以流水线的队伍回家来在我们头顶星星的流水线拉过天穹在我们身旁小树在流水线上发呆星星一定疲倦了几千年过去它们的旅行从不更改小树都病了烟尘和单调使它们失去了线条和色彩一切我都感觉到了凭着一种共同的节拍但是奇怪我惟独不能感觉到我自己的存在仿佛丛树与星群或者由于习惯对自己已成的定局再没有力量关怀。
野火在远方,远方在你琥珀色的眼睛里以古老部落的银饰约束柔软的腰肢幸福虽不可预期,但少女的梦蒲公英一般徐徐落在海面上啊,浪花无边无际天生不爱倾诉苦难并非苦难已经永远绝迹当洞箫和琵琶在晚照中唤醒普遍的忧伤你把头巾一角轻轻咬在嘴里这样优美地站在海天之间令人忽略了:你的裸足所踩过的碱滩和礁石于是,在封面和插图中你成为风景,成为传奇一代人的呼声我绝不申诉我个人的不幸错过的青春变形的灵魂无数失眠之夜留下来痛苦的记忆我推翻了一道道定义我打碎了一层层枷锁心中只剩下一片触目的废墟……但是,我站起来了站在广阔的地平线上再没有人,没有任何手段能把我重新推下去假如是我,躺在烈士”墓里青苔侵蚀了石板上的字迹假如是我,尝遍铁窗风味和镣铐争辩真理的法律假如是我,形容枯槁憔悴赎罪般的劳作永无尽期假如是我,仅仅是我的悲剧——我也许已经宽恕我的泪水和愤怒也许可以平息但是,为了孩子们的父亲为了父亲们的孩子为了各地纪念碑下那无声的责问不再使人颤栗为了一度露宿街头的画面不再使我们的眼睛无处躲避为了百年后天真的孩子不用对我们留下的历史猜谜为了祖国的这份空白为了民族的这段崎岖为了天空的纯洁和道路的正直我要求真理!
为一朵花而死去是值得的冷漠的车轮粗暴的靴底使春天的彩虹在所有眸子里黯然失色既不能阻挡又无处诉说那么,为抗议而死去是值得的为一句话而沉默是值得的远胜于大潮雪崩似地跌落这句话被嘴唇紧紧封锁汲取一生全部诚实与勇气这句话,不能说那么,为不背叛而沉默是值得的为一个诺言而信守终身?
为一次奉献而忍受寂寞?
是的,生命不应当随意挥霍但人心,有各自的法则假如能够让我们死去千次百次吧我们的沉默化为石头像矿苗在时间的急逝中指示存在但是,记住最强烈的抗议最勇敢的诚实莫过于——活着,并且开口。
你苍白的指尖理着我的双鬓我禁不住象儿时一样紧紧拉住你的衣襟呵,母亲为了留住你渐渐隐去的身影虽然晨曦已把梦剪成烟缕我还是久久不敢睁开眼睛我依旧珍藏着那鲜红的围巾生怕浣洗会使它失去你特有的温馨呵,母亲岁月的流水不也同样无情生怕记忆也一样退色呵我怎敢轻易打开它的画屏为了一根刺我曾向你哭喊如今带着荆冠,我不敢一声也不敢呻吟呵,母亲我常悲哀地仰望你的照片纵然呼唤能够穿透黄土我怎敢惊动你的安眠我还不敢这样陈列爱的祭品虽然我写了许多支歌给花、给海、给黎明呵,母亲我的甜柔深谧的怀念不是激流,不是瀑布是花木掩映中唱不出歌声的枯井墙我无法反抗墙只有反抗的愿望我是什么?
它是什么?
很可能它是我渐渐老化的皮肤既感觉不到雨冷风寒也接受不了米兰的芬芳或者我只是株车前草装饰性地寄生在它的泥缝里我的偶然决定了它的必然夜晚,墙活动起来伸出柔软的伪足挤压我勒索我要我适应各式各样的形状我惊恐地逃到大街发现同样的噩梦挂在每一个人的脚后跟一道道畏缩的目光一堵堵冰冷的墙我终于明白了我首先必须反抗的是我对墙的妥协,和对这个世界的不安全感秋夜送友第一次被你的才华所触动是在迷迷蒙蒙的春雨中今夜相别,难再相逢桑枝间呜咽的已是深秋迟滞的风你总把自己比作雷击之后的老松一生都治不好燎伤的苦痛不像那扬花飘絮的岸柳年年春天换一次姿容我常愿自己像南来北去的飞鸿将道路铺在苍茫的天空不学那顾影自恋的鹦鹉朝朝暮暮离不开金丝笼这是我们各自的不幸也是我们共同的苦衷因为我们对生活想得太多我们的心呵我们的心才时时这么沉重什么时候老桩发新芽摇落枯枝换来一树葱茏什么时候大地春常在安抚困倦的灵魂无须再来去匆匆。
一朵初夏的蔷薇划过波浪的琴弦向不可及的水平远航乌云像癣一样布满天空的颜面鸥群却为她铺开洁白的翅膀去吧我愿望的小太阳如果你沉没了就睡在大海的胸膛在水母银色的帐顶永远有绿色的波涛喧响让我也漂去吧让阳光熨贴的风把我轻轻吹送顺着温暖的海流漂向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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